第十五章 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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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品香
黎珩琰不知道盯著他的視線，有一部分是屬於安潤裴的。
安潤裴在少年進入宴會廳的時候就註意到了對方，甚至宴會廳裏大多數人都在一瞬間，將目光聚集在那少年的身上。
他對少年有印象。是那個在名悅食府彈吉他的人。
只是他沒想到對方竟然也是名利場中人。
那樣幹凈的氣質，屬實不應該浸淫其間。
這樣想著，安潤裴卻仍忍不住望向對方，甚至在擺脫了一部分尋求合作的對象後，朝著少年的方向走。
只不過在靠近前，他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然後駐足，與上前招呼的主辦方交談起來。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時註意著露臺的方向，因為他看到有人跟了過去。
安潤裴垂眸看舉著酒杯的手，腕上精美的腕表顯示著時間已過去不短。露臺昏暗無光，紗簾阻隔著視線，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想，那少年會經歷什麽，而他的經歷會否沾染他身上幹凈的特質。
可不多久，跟出露臺的男人失魂落魄地走進來。即便對方的教養讓他盡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行為，但安潤裴還是輕易從他對上自己的視線和僵硬的肢體中，解讀出了信息。
他被拒絕了，以一種他難以接受的方式。
那少年鎮定自若地回到宴會廳，在人群中搜尋一番後，施施然走向帶他入內的人。
安潤裴目送他們離開宴會，舉起酒杯淺啜一口，眸中興味盎然。
*
回歸日常生活的黎珩琰充分體會到了一句話：小演員沒有假期。
這句話其實並不誇張。
尤其是對於黎珩琰來說，那個“小”字還是雙關。
剛經歷完兩天的月考，黎珩琰一邊接收秦校長讓他去一趟校長室的信息，還沒來得及回覆，蘇南已經一通電話打進來了。
“怎麽了？”黎珩琰接通了電話，手上正要回消息。
“哥你應該考完試了吧？”
“嗯，說事兒。”
“哦，是這樣，《白鹿居》的合同到了，是調香師！需要你確認簽字。然後劇組那邊推薦了一位老師，如果合同沒問題，可能需要你抓緊拜訪一下，最好是今天。”
黎珩琰不解，“怎麽這麽急？”手上打到一半的字刪了，轉而將拒絕的話打了上去。
“聽說人家是香道大師，後天有一個品香會的活動，在外省，時間不短。等回來可能要一周後了。”蘇南說著，壓低了聲音，“我聽劇組的選角導演說，這也是一個測試，如果哥你沒通過人大師的考驗，可能就拿不到角色了。我剛才翻了一下合同，確實有‘開機前培訓成果不合格，合同終止’的條款。”
“哦，大概是談判條件……”黎珩琰喃喃。如果調香師的角色曾經內定給了崔瑛，劇組這邊又比較中意自己，確實可能會有一個考察。一方面考察自己是否真的勝任，另一方面也算是給原定演員，以及演員背後的人一個交代。
所以沒什麽十一長假。高三生本來就沒有長假，加上還要接受考核，恐怕是一點假期都不會有。
沒等蘇南表達疑惑，黎珩琰又說：“那行，你來接我吧。合同路上看，直接去見見那位老師。”十指紛飛，快速地跟秦校長說明了情況，腳步一轉，已經朝校門口走去。
蘇南來的很快，想來通話的時候已經在路上了，他在黎珩琰坐定後，將合同遞了過去。
接過文件，黎珩琰快速翻到了最後簽字的部分，看到上頭星媒藝人總監的簽名，眼神暗了暗，隨意道：“看來公司挺重視這個本子的。”
又在過了一遍條款後，黎珩琰拿出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拿筆的時候，蘇南剛好停車等紅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家老板的筆袋裏只有兩支路邊小店裏的雜牌中性筆和他手上握著的一支國產老牌子，“哥，我給你買點文具吧？正好家裏小侄子剛剛升學，我給他買過一套，有經驗。”
黎珩琰擡頭，“不必，夠用了。”
“可是這……人家大明星簽字筆都是萬寶龍，哥你拿出來就隨隨便便幾塊錢一支的筆，不太合適吧？”
“蘇南，我只是個小演員，而且現在是個學生，沒必要講究這些。我寧可花點錢去買書，也不認為需要花錢在這些東西上。再說了。”黎珩琰看著對方的眼睛，笑道，“這也不是什麽幾塊錢的隨隨便便一支筆。”
這支筆是昨天下午考完試，黎珩琰去陪秦校長下棋，對方輸給自己的賭註。
雖然敗在一時麻痹大意，但老人家笑得很開心，將這支筆交給他的時候頗為珍重，“小琰你不知道，這是這牌子被收購、換廠前的老庫存了，質量很好的。我到老蘇家裏淘了半天才找到這麽一支跟你生年相同的。它可跟你同歲啊。要是放到收藏圈裏，求都求不到。不過你要用的話，可能得研究一下，改改上墨結構，橡膠老化了，硬要用可能不太行。”
黎珩琰還真有點好奇，去二手市場找了找這支筆，全是求購，沒有出手的，與自己這支顏色一致，年份差不多的，遠不是現貨的二百多元，高到一千二都求不著。對於普通人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
但秦家什麽身價人品，對這麽一支筆認真，絕不是區區千元的所謂收藏價值。
他註意到老校長自己也用著一支相同型號的金筆，使用痕跡很重，像是陪伴了很多年。提到品牌易主、廠商倒閉，那種唏噓，怕是對這個品牌有很深的感情。
挺好的。
黎珩琰將它帶回家之後，就將這支筆仔細拆開，用他找到的方法好好做了一遍保養。原本的橡膠墨囊確實有老化的跡象，所以他沒有急著儲墨使用，而是當蘸水筆用了一段時間。直到網購的配件到了，他才正式將它攜帶外出使用。
這支筆配重很合理，不輕，但長時間使用也不累手，筆尖軟彈順滑，非常適合練字。
黎珩琰嘆了口氣，練字怕是沒時間了。所以目前，除了常年簽名練下來的幾個字可以看，其他也就是都勉強能認的地步。
蘇南見他認真，也沒強求，只尋思著，筆不送了，那到時候送瓶墨水吧。看黎珩琰出校門的時候心情不錯，考得想必不差。
接下來一路無話，開到了香道課老師今天講課的地方。
蘇南看了看時間，不早也不晚，是最後一組品香快開始的時候。
黎珩琰下車擡眼，就發現這裏在與蘇心馨重逢的律所附近。再仔細看一圈，感覺也就是上回蘇心馨熟人的小茶樓，符合品香的主題了。
果不其然，蘇南停好車，立馬過來帶他進了茶樓。
陸老板看到他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想來對方的記性很好，加上是朋友帶來的人，有印象。
“陸老板。”
“你是心馨的朋友吧。過來是？”
他遞上一張香箋，白卡紙上幽香隱隱，上書一個篆體的“品”字。
陸老板了然一笑，“左轉到底的茶室。”
道過謝，黎珩琰將香箋和手機交給蘇南，又將手腕上銀鈴一樣的手鏈摘下來也一並交付。
蘇南接過東西才發現，那並不是什麽鈴鐺手鏈，上面掛著的是一個拇指大小的迷你小香囊，裏面放著一個黃豆大小的香丸，香味很內斂，湊近才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很是醒神。
或許是站得近的緣故，也可能陸老板鼻子很靈，“這是二蘇舊局？”
“啊？那是什麽？”蘇南懵，見對方看著自己手裏的手鏈，才訕訕道，“我不知道啊，應該是他買來提神的。這兩天考試來著。”
陸老板望了長廊一眼，剛好看到他輕輕拉開茶室門，入內的身影，“看來，叔叔的這個學生很有意思。”
黎珩琰進門時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長案後的中年人正在用棉帕仔細擦拭面前的茶具，面容沈靜，沒有受到幹擾。倒是案邊已經坐著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側首看過來。
被眾人矚目的黎珩琰動作沒有絲毫遲滯，淡然地在行香師對面僅剩的椅子上坐了，安靜地等待香事開始。
這間香室不大，坐了六個人卻也不顯擁擠。黎珩琰看著中年人手邊的香爐和托盤裏的香篆，默默記下了香篆的紋樣。
中年人擦拭的動作也不停，只在最後一人落座時眼皮顫了顫。片刻後，茶具被擦拭完，收納妥帖。他將香具一件件擺開，向香客行了一禮，香客回禮後，取過香爐，啟蓋、松灰、理灰、入篆，一步步，慢條斯理。
黎珩琰專註地看著行香師的動作，感到一種無言的韻律，整個香室幽靜，配合那韻律，使得黎珩琰本就平靜的心，愈發怡然。
直到行香師打好香篆、起篆、點香。
隨著行香師三次敬香，香煙裊裊，黎珩琰聞到了那若有似無的香氣，表情霎時一變。
這個味道，似乎與刻入他靈魂的那個氣味，有幾分相似！
他倏地擡眸，撞進了行香師似笑非笑的眼睛裏，心底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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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珩琰不知道盯著他的視線，有一部分是屬於安潤裴的。
安潤裴在少年進入宴會廳的時候就註意到了對方，甚至宴會廳裏大多數人都在一瞬間，將目光聚集在那少年的身上。
他對少年有印象。是那個在名悅食府彈吉他的人。
只是他沒想到對方竟然也是名利場中人。
那樣幹凈的氣質，屬實不應該浸淫其間。
這樣想著，安潤裴卻仍忍不住望向對方，甚至在擺脫了一部分尋求合作的對象後，朝著少年的方向走。
只不過在靠近前，他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然後駐足，與上前招呼的主辦方交談起來。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時註意著露臺的方向，因為他看到有人跟了過去。
安潤裴垂眸看舉著酒杯的手，腕上精美的腕表顯示著時間已過去不短。露臺昏暗無光，紗簾阻隔著視線，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想，那少年會經歷什麽，而他的經歷會否沾染他身上幹凈的特質。
可不多久，跟出露臺的男人失魂落魄地走進來。即便對方的教養讓他盡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行為，但安潤裴還是輕易從他對上自己的視線和僵硬的肢體中，解讀出了信息。
他被拒絕了，以一種他難以接受的方式。
那少年鎮定自若地回到宴會廳，在人群中搜尋一番後，施施然走向帶他入內的人。
安潤裴目送他們離開宴會，舉起酒杯淺啜一口，眸中興味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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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日常生活的黎珩琰充分體會到了一句話：小演員沒有假期。
這句話其實並不誇張。
尤其是對於黎珩琰來說，那個“小”字還是雙關。
剛經歷完兩天的月考，黎珩琰一邊接收秦校長讓他去一趟校長室的信息，還沒來得及回覆，蘇南已經一通電話打進來了。
“怎麽了？”黎珩琰接通了電話，手上正要回消息。
“哥你應該考完試了吧？”
“嗯，說事兒。”
“哦，是這樣，《白鹿居》的合同到了，是調香師！需要你確認簽字。然後劇組那邊推薦了一位老師，如果合同沒問題，可能需要你抓緊拜訪一下，最好是今天。”
黎珩琰不解，“怎麽這麽急？”手上打到一半的字刪了，轉而將拒絕的話打了上去。
“聽說人家是香道大師，後天有一個品香會的活動，在外省，時間不短。等回來可能要一周後了。”蘇南說著，壓低了聲音，“我聽劇組的選角導演說，這也是一個測試，如果哥你沒通過人大師的考驗，可能就拿不到角色了。我剛才翻了一下合同，確實有‘開機前培訓成果不合格，合同終止’的條款。”
“哦，大概是談判條件……”黎珩琰喃喃。如果調香師的角色曾經內定給了崔瑛，劇組這邊又比較中意自己，確實可能會有一個考察。一方面考察自己是否真的勝任，另一方面也算是給原定演員，以及演員背後的人一個交代。
所以沒什麽十一長假。高三生本來就沒有長假，加上還要接受考核，恐怕是一點假期都不會有。
沒等蘇南表達疑惑，黎珩琰又說：“那行，你來接我吧。合同路上看，直接去見見那位老師。”十指紛飛，快速地跟秦校長說明了情況，腳步一轉，已經朝校門口走去。
蘇南來的很快，想來通話的時候已經在路上了，他在黎珩琰坐定後，將合同遞了過去。
接過文件，黎珩琰快速翻到了最後簽字的部分，看到上頭星媒藝人總監的簽名，眼神暗了暗，隨意道：“看來公司挺重視這個本子的。”
又在過了一遍條款後，黎珩琰拿出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拿筆的時候，蘇南剛好停車等紅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家老板的筆袋裏只有兩支路邊小店裏的雜牌中性筆和他手上握著的一支國產老牌子，“哥，我給你買點文具吧？正好家裏小侄子剛剛升學，我給他買過一套，有經驗。”
黎珩琰擡頭，“不必，夠用了。”
“可是這……人家大明星簽字筆都是萬寶龍，哥你拿出來就隨隨便便幾塊錢一支的筆，不太合適吧？”
“蘇南，我只是個小演員，而且現在是個學生，沒必要講究這些。我寧可花點錢去買書，也不認為需要花錢在這些東西上。再說了。”黎珩琰看著對方的眼睛，笑道，“這也不是什麽幾塊錢的隨隨便便一支筆。”
這支筆是昨天下午考完試，黎珩琰去陪秦校長下棋，對方輸給自己的賭註。
雖然敗在一時麻痹大意，但老人家笑得很開心，將這支筆交給他的時候頗為珍重，“小琰你不知道，這是這牌子被收購、換廠前的老庫存了，質量很好的。我到老蘇家裏淘了半天才找到這麽一支跟你生年相同的。它可跟你同歲啊。要是放到收藏圈裏，求都求不到。不過你要用的話，可能得研究一下，改改上墨結構，橡膠老化了，硬要用可能不太行。”
黎珩琰還真有點好奇，去二手市場找了找這支筆，全是求購，沒有出手的，與自己這支顏色一致，年份差不多的，遠不是現貨的二百多元，高到一千二都求不著。對於普通人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
但秦家什麽身價人品，對這麽一支筆認真，絕不是區區千元的所謂收藏價值。
他註意到老校長自己也用著一支相同型號的金筆，使用痕跡很重，像是陪伴了很多年。提到品牌易主、廠商倒閉，那種唏噓，怕是對這個品牌有很深的感情。
挺好的。
黎珩琰將它帶回家之後，就將這支筆仔細拆開，用他找到的方法好好做了一遍保養。原本的橡膠墨囊確實有老化的跡象，所以他沒有急著儲墨使用，而是當蘸水筆用了一段時間。直到網購的配件到了，他才正式將它攜帶外出使用。
這支筆配重很合理，不輕，但長時間使用也不累手，筆尖軟彈順滑，非常適合練字。
黎珩琰嘆了口氣，練字怕是沒時間了。所以目前，除了常年簽名練下來的幾個字可以看，其他也就是都勉強能認的地步。
蘇南見他認真，也沒強求，只尋思著，筆不送了，那到時候送瓶墨水吧。看黎珩琰出校門的時候心情不錯，考得想必不差。
接下來一路無話，開到了香道課老師今天講課的地方。
蘇南看了看時間，不早也不晚，是最後一組品香快開始的時候。
黎珩琰下車擡眼，就發現這裏在與蘇心馨重逢的律所附近。再仔細看一圈，感覺也就是上回蘇心馨熟人的小茶樓，符合品香的主題了。
果不其然，蘇南停好車，立馬過來帶他進了茶樓。
陸老板看到他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想來對方的記性很好，加上是朋友帶來的人，有印象。
“陸老板。”
“你是心馨的朋友吧。過來是？”
他遞上一張香箋，白卡紙上幽香隱隱，上書一個篆體的“品”字。
陸老板了然一笑，“左轉到底的茶室。”
道過謝，黎珩琰將香箋和手機交給蘇南，又將手腕上銀鈴一樣的手鏈摘下來也一並交付。
蘇南接過東西才發現，那並不是什麽鈴鐺手鏈，上面掛著的是一個拇指大小的迷你小香囊，裏面放著一個黃豆大小的香丸，香味很內斂，湊近才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很是醒神。
或許是站得近的緣故，也可能陸老板鼻子很靈，“這是二蘇舊局？”
“啊？那是什麽？”蘇南懵，見對方看著自己手裏的手鏈，才訕訕道，“我不知道啊，應該是他買來提神的。這兩天考試來著。”
陸老板望了長廊一眼，剛好看到他輕輕拉開茶室門，入內的身影，“看來，叔叔的這個學生很有意思。”
黎珩琰進門時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長案後的中年人正在用棉帕仔細擦拭面前的茶具，面容沈靜，沒有受到幹擾。倒是案邊已經坐著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側首看過來。
被眾人矚目的黎珩琰動作沒有絲毫遲滯，淡然地在行香師對面僅剩的椅子上坐了，安靜地等待香事開始。
這間香室不大，坐了六個人卻也不顯擁擠。黎珩琰看著中年人手邊的香爐和托盤裏的香篆，默默記下了香篆的紋樣。
中年人擦拭的動作也不停，只在最後一人落座時眼皮顫了顫。片刻後，茶具被擦拭完，收納妥帖。他將香具一件件擺開，向香客行了一禮，香客回禮後，取過香爐，啟蓋、松灰、理灰、入篆，一步步，慢條斯理。
黎珩琰專註地看著行香師的動作，感到一種無言的韻律，整個香室幽靜，配合那韻律，使得黎珩琰本就平靜的心，愈發怡然。
直到行香師打好香篆、起篆、點香。
隨著行香師三次敬香，香煙裊裊，黎珩琰聞到了那若有似無的香氣，表情霎時一變。
這個味道，似乎與刻入他靈魂的那個氣味，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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